卧龙小说网> > > 24 Inside

24 Inside

24 Inside

说起来,“流放”这个词并不恰当,比如说宁古塔,比如说古拉格,比如说琼州福州漳州,那都是国家治下的偏远地区,但是钱越来只是把他扔到P镇外面的某个村子里了事。“喂,钱越来,我不是流放吗?怎么变成上山下乡了?”

“刘阿皮镇长就是这么吩咐的,剩下的我可管不着了,咋啦,你想再远一点?那我没意见,汽油又不是我付。”

“没没没,在这挺好的,‘老来犹委命,安处即为乡。或拟庐山下,来春结草堂’啊!”查呼感叹道。看来,在阿P眼中,面包是从超市里长出来的而非乡下种出来的——也许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阿P当时还抱怨粮食太多吃不完了——以前大跃进的时候,把好几亩田里的秧都插到一亩里面,越密越好,这不就显示出产量的高了吗?

“给我滚下车!”查呼默默地走在乡间土路上,陌生的阳光,陌生的风,空气里传来陌生的气味,脚底下踩着陌生的泥巴,唯一熟悉的,只有行装里的衣服和书。查呼从一个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变成了一个农民—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,不稼不穑,也许农民都算不上。

“小伙子,你叫什么?从哪里来的?到俺们村干啥?”村头剥黄豆的老奶奶和蔼地问道。不经意间她就问出了那个著名的人生三问。也许我们只能说生活处处是哲学。

查呼本想学着鲁迅《过客》里那样说“我不知道。我不知道。我不知道”的,但话没说出口,他就连忙改口。老奶奶不可能明白的,还是只能直截了当去说。“我叫查呼——”

老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充满着震惊与怀疑。“你就是那个写东西的查呼?”

“额……我就是,如假包换。”

老人吓得急忙颤巍巍站起身,腿上盛黄豆的碗也翻倒在地,还是翠绿的黄豆零乱地镶嵌在黄土路中。粗糙的斑驳的枯瘦的双手伸向他的双颊,不住地抚摸着,嘴里咋咋作响。“哎呀呀,没想到,没想到,见到真人了!”

“嗯?老人家,怎么了?”

老人家无比兴奋。“您是好人啊!写得好!说得好!吃没吃过?大老远跑到俺们村一定很累吧?来我家歇歇脚喝口水行不行?”查呼点点头,亦步亦趋地跟着老人,还得时常看看脚底下是不是有黄豆怕老人摔倒。

简单的小屋,简单的装饰,老旧的八仙桌,大堂的墙上贴着有些褪色和破损的年画。“查大人,您先坐坐,俺让闺女弄口茶。”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听罢,忙汲井水,跑到灶上烧开了,抓两把新茶投进去,片刻斟上一盏新绿。查呼下意识地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三下。“查大人,俺们乡下没啥好茶,您就将就着喝喝吧。”

齿颊生香,余甘不尽。说起来,现在人喜欢泡茶,但古人喜欢煮茶。苏东坡喝茶就要“贵従活火发新泉”,甚至还要“蟹眼已过鱼眼来”,说不定这样反而是更加古色古香、原汁原味。“谢谢二位了。我查某何德何能,能体味到如此人间清欢。”说出口他又后悔了:一是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这话是苏轼死了儿子之后说的,二是面前二位村妇肯定听不懂。

“查大人,您来俺们村,是要调查啥子吗?”查呼这才明白,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流放了。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把前因后果讲明白,“总之,我一辈子就只能呆在这里了,您能不能让村里人给我匀个房间?我不会种地,但我可以学,我甚至可以教娃娃们念书,我能干的活多着呢!”

老人笑了。“查大人,您是好官,不做官了也是个好人,这事俺会干!”

总之,查呼就在这个村安顿下来了。白天学着干活,夜里给村里的孩子补课,顺带读自己带的那几本书。偶尔有点闲钱了,就请人趁着送货把自己捎到别的镇子里去买书。日子远没有田园牧歌般的美好,但也绝不是只剩下牧歌可以唱。随着书一本一本地读完,查呼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了——无言给他的那个《诵P铭》,从开头到结尾通通都是正话反说,贬词褒用。“纠纠”用来形容勇武,却套在“文士”前面,“隋陆”实际上是在指“随陆”,“仪秦”则是张仪苏秦;“纳周文深”其实是指“深文周纳”,才气可以凌人,虎豹可以玲珑,大鳄可以有泪,刘项那是刘邦项羽的合称还有个大头鬼的“葭莩之亲”,八面玲珑偏贬义,“能屈能伸”、“知趣识情”现在读来也有不对劲。至于“伏惟阿P”那一段,直接是《笑林广记》里的:“一士死见冥王,自称饱学,博古通令。王偶撒一屁,士即进词云:‘伏惟大王,高耸金臀,洪宣宝屁,依稀乎丝竹之声,仿佛乎麝兰之气。臣立下风,不胜馨香之味。’王喜,命赐宴,准与阳寿一纪,至期自来报到,不消鬼卒勾引。士过十二年,复诣阴司,谓门上曰:‘烦到大王处通禀,说十年前做放屁文章的秀才又来了。’”“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”,不过如此而已。

知道以后,查呼反倒怀念阿P了。自己在这里能干嘛呢?创造点第一产业的低附加值GDP,偶尔能促进一下图书印刷业的发展,顺带教几个农村孩子。但是如果自己还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的人,至少能帮到一个镇的人。于是他开始反思过错,每天闲来无事就要写点忏悔录,说自己偏听偏信偏颇偏见偏激偏袒,顺带抄写一下韩愈的《拘幽操》:“目掩兮其凝其盲,耳肃肃兮听不闻声。朝不日出兮夜不见月与星,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。呜呼!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。”说起来,周文王这种“黯然而黑,几然而长,眼如望羊,如王四国”的讨纣的顶天立地的汉子,“讨乱除暴”,怎么会哼哼“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”呢?只能是韩愈在这么说,他写了《论佛骨表》之后被贬到潮州,就又上书皇帝,说自己“正名定罪,万死犹轻”,没办法,君王虐我千万遍,我待君王如初恋,你看连屈原都要说“惟草木之零落兮,恐美人之迟暮”呢。

就这么写着写着,有一天房间门被突然打开了。是BE阿P。

“嗯?你怎么来了?你不也被流放了吗?”查呼想了想,吓得差点跳起来,“我小说还一个字没写呢!”

“我被流放到别的村里了——没几天,本来我就不是你们这边的人。”她显得很若无其事的样子,“后来我才打听到你被扔在这里,史正天和无言都去另谋生计了,只有你还在当农民,啧啧啧。”

查呼尴尬地笑笑,“那个……我也没办法嘛。对了,那个‘不是你们这边的人’是什么意思?”

她沉思了一会儿,“嘛,反正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,我也就告诉你好了。我是刘老爷派过来的。”

“所以说……那些钱,全都相当于是刘老爷给阿P的?”

“是啊,反正隔壁几个县都是刘老爷管的,按照这个速度大概税收够你们吃到2077年。”

查呼一时呆若木鸡。“那……这个事情阿P知不知道?”

“他怎么会知道?他怎么会在乎?你卖给他50元一个的鸡蛋都可以。”

“那这样……P镇,其实不过是个真人版的过家家?”

“如果你愿意的话,是的。”她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。

“所以你来我这干什么?为了告诉我真相?”

“嘛,首先,我得走了,P镇的那些钱,”她打了个响指,“没了。”

“其次,我说的不能算真相,你看到的才算真相。”

“看到?”

“查呼啊,好好动动你的小脑瓜,腿长在你身上,P镇不是想进就进?你以为阿P真能把你们流放了?得了吧,没几天他们就把你们的脸给忘了,旧秩序的力量是强大的。”

“所以?”

“所以赶紧回去看看吧,这样才能写得出来,不是吗?好了,我得走了,老爷那边在等着我呢。”

查呼收拾好行装,告别了村人,一步一步朝P镇走去。如果这只是一场箱庭里的闹剧,上帝的归上帝,撒旦的归撒旦,那就回到箱庭让它结束吧。

一边走一边听,路人议论纷纷。“阿P又送走许多人。”“连阿P的厨师都滚蛋了。”“阿P天天吃鹅但一次也没有吃到。”“阿P也经常进行灵与肉的碰撞。”“对了最近阿P好像没什么动静。”

“阿P死了。”“阿P真的死了?”“真的死了,我原来是他的秘书。”


P镇外史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
好书推荐: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《我是舰娘》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《认清现实后,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

目录